北印度紀行番外篇：印度人見聞錄

「不要對人性失去信心。人性像海洋，就算當中有數滴污水，也不會弄髒整個海洋。」——聖雄甘地

人是旅途中最重要的景色，沒有人的風景，有其荒僻絕境之美，我們讚歎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壯麗；萬頭躁動的城市裡，有它活力四射的生氣，我們稱許文明發展的繁華況味。

我熱愛異域的山水風光，也鐘情他國的人文特色，鐘情在於觀察，以一個旁觀者之姿，用一雙未受整個社會風俗制約的過客眼睛，來梭巡蔓生在人群中那些在自我人生規範和經驗以外的奇聞軼事。

還未啟程，在吉隆坡第二國際機場（KLIA2）的候機室裡，一位印度青年上前和我們搭話，聊開後才知道他是德里人，來馬來西亞觀光一週，搭和我們同一班機回國。見時間還很充裕，我們便順勢請教他一些關於印度的旅遊資訊，科技新貴的他侃侃而談，還提醒我們要提高戒備。

五個半小時後我們抵達印度，在機場領取行李時，這位印度青年特地跑來跟我們握手道別，祝福我們旅程順利，還大方地說：「若有任何需要，歡迎聯絡我！」

那位誠懇友善的印度朋友為我們留下了一個重要的契機，往後當我們在旅途中遇到各種奇葩騙子而幾乎要對印度心灰意冷時，我總會想起他，然後提醒自己別輕易以偏概全。

好比在泰姬瑪哈陵（Taj Mahal）遇到的好心店家老闆（詳情按這裡），不由分說地替搞不清楚狀況的我們當了跑腿，到一公里外的售票處買來兩張泰姬陵的入場券，不僅幫我們省去了不少時間和體力，還連車馬費也分文未取，讓總是懷抱小人之心度量別人的我有些不可置信。

人性並非大好大惡那般黑白分明，有些人不至於到卑劣，只不過為了現實生存考量，他們耍了些小聰明，蹭了些小便宜，例如在阿格拉堡（Agra Fort）擔任保全的那個印度年輕人（詳情按這裡），不能否認他想要提供你一些「獨家體驗」的好意，但在那背後隱藏的動機也許只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罷了。

同樣的事其實也發生在琥珀堡（Amber Fort），當我們在迷宮般的城堡閣樓間胡亂穿梭走看時，就遇見過好幾位身著制服的年輕保全鬼鬼祟祟地招手要我們過去，然後指著一些看似密道或是被欄杆隔開的走廊，似乎示意著他可以「偷渡」我們進去。有了前一次的經驗後，我們都猜得到他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了，於是敬謝不敏，徑直從他們眼前走過。

還有齋浦爾（Jaipur）的嘟嘟車小弟，熱情友善健談他一樣不缺，甚至還特地載我們到快餐店外帶晚餐（詳情按這裡），本以為他明理懂事，卻在最後一環因彼此對時間和金錢的觀念不統一而出了些岔子，雖然到最後皆大歡喜收場，但他的小小狡黠我是看在眼裡的。總的來說，他不計較的爽朗性情還是相當討喜，後來回想我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度量太小就是了。

話雖如此，我還是有「栽了跟」的時候。我們在琥珀堡的鏡廳附近遇見三位身披明艷紗麗的印度婦女，我只不過和她們對看了一秒，其中一個就招手要我過去幫她們照相，然後拍拍她旁邊的地板，叫我坐下來一起合照，當下的我興奮地把相機塞給旅伴，和她們並排蹲坐在地上，燦笑著什麼都沒多想，哪知道拍完後我一起身，幾個婦女就迅速圍攏過來，伸出掌心朝上的手，要我給「照相費」，我可以想像我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消失的蠢樣。

從失敗/經驗中吸取教訓是人類學習進化的生存機制，自那一回以後，舉凡各種街拍人攝，我們都在心底有了譜，哪些人看來會伸手討錢，哪些人純粹只是對鏡頭好奇，在按下快門的那一秒後，我們要嘛速速離開現場（身後傳來他們吆喝著要錢的聲量），要嘛將相機熒幕裡的成像秀給他們看，我記得在黃金古堡（Golden Fort）裡的一對父女，父親見著自己和女兒都入鏡後驚喜大笑，那純真的笑靨至今讓我難忘。

印度人天性熱情，如同當地的氣候，當街和陌生人打招呼握手是司空見慣之舉，旅人要學會辨別的，是那樣的熱情裡混進了多少成分的意圖，而意圖裡存放的究竟是善念還是歹念。

當我們住進沙漠之城的華美飯店，掌櫃的小開是個對經營自家飯店品牌野心勃勃的21歲青年，他對住客有求必應，服務貼心周到備至，除了讓退房後的我們寄放行李，還在聽聞我們的火車是下午五點半的班次後，主動提供地下室空著的員工宿舍予我們，讓我們在那裡小憩幾個小時，這一點真的無話可說。

可是呢，因著這位新世代小夥子對網絡營銷飯店特別熱衷，從他們大堂墻上掛著許多知名訂房網站頒發的「五星好評」獎狀來看就知道，這家沙漠飯店在這裡的聲譽應是相當不俗，特別是在背包旅人之間。

所以，為了維持他們飯店的高評價，櫃檯小哥從我們入住的第一天起就不斷明示暗示，要我們到網站上給出五顆星和分享入住體驗，我們總是隨口應答著，以為可以就此打發掉他，殊不知到了退房那一天，他主動拿起我們的手機，替我們下載了訂房網站的App、開通賬號、點擊五顆星，最後再把要輸入住房心得的部分交給我們。

說實在，那個時候我有些惱怒，為了你的品牌需要做到這種地步嗎？但後來我又想，他們的服務的確可圈可點，就只是經營者太急功近利了些，反正也只是舉手之勞，我最後還是認真寫了段文字發出去，算是對熱心過頭的飯店小哥最後的通融。

記得在我詢問他這裡的氣候時，他曾這麼說：「這裡五月份的溫度會高達攝氏56度哦。」如今我想，你的熱情應該不輸沙漠的太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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