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感


每一年剛過元旦,和全世界所有人一起以一種熱鬧又寂靜的方式——熱鬧地觀看電視跨年轉播,寂靜地在家裡吃買來的蛋糕和啤酒——迎接新歲之後,在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究竟要為這全新的一個年度立下什麼願景或期許時,屬於我自己的另一個日子緊接著來臨。

過生日是小時候期待又害怕的節日。和大多數孩子一樣,期待有蛋糕吃,有禮物拿,還有獲得祝福時的溫暖;害怕的事可能也一樣,害怕家人忘了買蛋糕給我,忘了準備禮物,或是準備了我不想要的禮物,因而失望,那種高濃度期望中總夾雜著的忐忑。



這樣的期盼心情一直到幾年前都還是有的。大學時盼望和朋友們一起到哪家餐廳歡慶,踏入職場後和交好的同事相約放工後去哪裡K歌,與其說是慶祝自己的誕生這件事,不如說是借這個理由,好好揮霍青春和金錢,換來年輕氣盛的喧鬧和笑語。

插在奶油蛋糕上的蠟燭不知從哪一年開始,就不再按照年歲擺放,而是籠統(或是逃避)地以一根蠟燭表示。燃燒著滴下燭淚,在聽了至少三百次(包括自己替別人哼唱的)那熟悉的旋律後,作勢閉目許願,在黑暗中感覺到眾目睽睽的惶惑,結果根本無法專心默念出自己真實的心願,只得慌張地任腦中一片混亂如颱風掃過,便睜開眼睛放開交握的雙手,然後迅速吹滅蠟燭,結束自己成為焦點的真空時刻。



像我這種囉哩吧嗦需要應用冗長詞綴來表達的人,到底有幾次是真的好好許下一個願望的?我確實已經想不起來。

彷彿那是一種共通的病征,到了一個年紀,有些人就會突然對什麼過敏發作似的,對「慶祝生日」這件事也有一種漸漸想要迴避的想法。可能是累積了二十幾年如出一轍的吹蠟燭拍掌唱歌的制式化儀式,而生出厭倦感,也可能是覺得那種方式是對青春歡呼的象征,而自己已步入另一個想要更沉穩的人生階段,於是對燭光和高糖奶油都不忍直視。



對我而言,或許某種程度也有那樣的想法,而且是逐年遞增的,不過當看到一群熟悉的面孔願意為自己勞師動眾地準備這個那個,關燈點火拍照碰杯,基於個人教養和禮貌,我還是全程配合著笑臉盈盈,并盡量享受整個過程,我覺得那是越老越難以達到的自在心境。回到最初根本,純粹地接收眾人的祝福。不因自身積存的歷練而習慣加以評斷或註解所有行為。

蛋糕太甜膩也罷,儀式感太老套又何妨,重要的是自己如何感受在這些表象背後的心意,如何心無旁騖地感謝身邊的人們,還願意為活到了這把年歲的自己舉杯慶賀的身體力行。活著本身看似理所當然,卻不是一個必然發生的事,就算還學不會看透那些濫情的生日派對,至少要懂得理解生的喜悅,活過又一年的幸運和幸福。

謝謝你們。



追伸:生日當天打開谷歌,發現竟是蠟燭,點擊進去還寫有生日快樂。科技貼近人心之餘也突然讓人感覺好沒隱私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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