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屍

電子計時器的液晶螢幕上顯示著四個相同的數目字:00:00。已經午夜了,我還打著燈靠在床沿,捧讀一本小說《Nightmares(惡夢)》。即使身處在這個單位裡距離大門最遠的房裡,即使層層房門都深鎖得密不透風,我還是可以隱約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小孩哭鬧聲,以及像是狗被虐待的慘叫聲,為原本靜默空寂得有點毛骨悚然的周遭增添了一些甚麼。只不過,那些聲音都很朦朧,裊裊滅滅,在公寓的迴廊裡製造出漸發輕薄的回音,在這樣一個午夜時分畢竟還是聽來怪詭異的,不禁要教人胡思亂想、疑神疑鬼起來。

將專注力從聽覺移回視覺,我正在閱讀一篇名為“The Corpse Will Walk(屍體會走路)”的故事,內容講述一位孫女對摯愛爺爺的逝世十分悲痛,從住家趕回鄉下奔喪,卻因此遇見了詭異的離奇事件。

女孩的爺爺生前總愛對她說一些光怪陸離的軼事,或是拿死人來開玩笑。有一次當她咳嗽,爺爺便毫不忌諱地對她說:

“Carry on with the coughin’, the corpse’ll walk!(繼續咳嗽的話,屍體就會走路了!)”

爺爺取了“coughin’(咳嗽)”的諧音,說成了“coffin(棺材)”,意即“Carry on with the coffin, the corpse will walk!(抬著棺材的話,屍體就會走路了!)”祖孫倆就捧腹大笑起來。以後每當女孩咳嗽,她都會不期然想起這個拍案叫絕的笑話,然後會心微笑。可惜現在爺爺死了,女孩再也聽不到類似的笑話了。

故事溫馨中帶有一絲絲恐怖的氣息,混雜成一種獨有的、難以言欲的感受。靜悄悄閱讀的我全然沉浸在小說世界裡,跟著女孩一同經歷了一段匪夷所思的惡夢。闔上厚厚的書扉,我不由自主環顧四周,像是害怕看見一角的衣櫃稍微移動了半吋,或是海報上的人像趁我不留神時用眼角餘光掃視我。當發現沒有任何異狀以後,我在心中哈哈大笑,嘲笑自己很俗剌。

之後我便拿了牙刷走出睡房,到浴室刷牙洗臉,準備就寢。一邊瞪著盥洗盆上方鏡子裡的自己,我一邊還想著剛才荒唐的舉動。就在此時,鏡子裡出現了一些本不該存在的事物!

就在我的身後,黑漆漆的廚房裡,一個模糊的身影佇立在陰影中一動也不動。我可以聽到嘶嘶的呼吸聲從黑影的方向傳來,這叫我立即聯想起剛剛才閱讀的小說。那樣的呼吸聲就只有當腐爛的屍體正在從潰爛的肉片中吐吶時才會產生的可怖聲音。想到這裡,我拿著牙刷的右手僵立在原點,停止了上下揮擺的動作。我大氣也不敢出,睜著雙眼從鏡子裡比直瞪著那團在我身後一直存在的黑影,以及那個讓我後頸的汗毛直豎起來的嘶嘶聲響。

我以為我完了,躲不了了,卻沒想到在我打算放棄掙扎之際,才一眨眼,一切都平空消失了!沒有甚麼不祥的黑影,更沒有甚麼呼吸聲。廚房乾淨整齊,角落裡的電冰箱只發出極其微弱的引擎嗡嗡聲,一切都看似正常得很,真實得讓我懷疑自己是否有幻視或幻聽。

火速沖回房裡,將門反瑣,我立即鑽進棉被裡,依然感覺到自己冰冷的雙手以及還在簌簌發抖的身軀。床頭擱著那本《惡夢》的封面上、那張扭曲猙獰的面目好像在邪惡地望著我。

我以為當翌日來臨,當曙光取代黝黑,昨夜所經曆的一切怪譚就只會是一場終究會結束覺醒的惡夢,只不過,事情好像並沒有如此單純。躺在床上,當我睜開惺忪的睡眼,第一個映入眼廉的,竟是我的右手掌抓住了一大把來歷不明的黑色長髮;而倏地,我又開始聽到了那個揮之不去的腐敗嘶嘶聲從我身後傳來。我很清楚,這一次,我真的躲不了了……

正如那本《惡夢》封底的文字:

“This is a collection of stories about nightmares and bad dreams.

You’ll meet evil cats, screaming winds, and dolls with blazing eyes. You’ll hear cries in the night, sleep in terrible rooms, and get pursued by the gargles.

But don’t worry, you’ll wake up—we hope. ”

(這是一本關於惡夢的故事集。

你將會遇到邪惡的老貓、尖嘯的怪風和擁有火紅雙眼的洋娃娃;你將會聽到夜裡的號泣聲、睡在可怕的房裡,以及被石像鬼追趕。

不過請放心,你會醒過來的——但願如此。)



PS: this article is pure fiction, the part with the novel and the story are nonetheless re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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