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

是不是只有等到曙光的來臨,才有希望可言?

最近接踵而來的事讓他著實吃不消,他又不由自主地啟動了自我否定的機制,不行不行不行!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那些原本就看似不輕鬆的事物都在他狹隘的眼光裡變得愈發沉重。他知道不該再對這樣的自己落井下石,只是很多時候,思想與行動力的齒輪很難吻合互應,啟動出得以正常運轉的機械原理。

他自認不是一個容易隨波逐流、隨遇而安的人,往往需要一段比想像中還長的時間,才能適應那些進駐到他生命裡的新事物。他並且自嘲,若是身處在適者生存的洪荒時代,他應當很快便會被淘汰出局。上天賜予他的細膩情感注定要他在命運的隊伍裡吃苦。

不!他沒有忘記自己曾經閱讀過的人生理念與心靈勵志,更還清楚記得自己寫過不少文字--那些諄諄教誨的文字;發人深省的文字;自我對話的文字;照理說他應該身體力行,為自己寫過讀過的道理背書,他應該可以預見各種在負面情緒中滋長的敗菌對人類所造成的強力感染,那麼為甚麼他還是如此參不透?明知道那是一塊發霉無營養的乳酪,卻還飛蛾撲火般地一口咬下,最終落得抑鬱寡歡臉青唇白的地步。

他是凡夫,是俗人,因此他無可避免地嚐到苦痛。是誰說過凡出口成章者必能肆無忌憚地訓誡他人?又有誰能夠保證凡閱歷豐富者必能看化塵俗得永生?再會透析凡理者也還是會有鑽牛角尖的時刻;再能言善道者也必定會有啞口無言的時刻。他亦如斯。

因此,他苦惱他驚懼他失落他悲憫,他也有與常人共同的弱勢。他很清楚此刻的自己需要一些不一樣的元素,一些非自我抵御的元素。於是,他尋求慰籍,學習從外界獲得平撫自身內心波瀾的輕風。而當他接收到親人遠在他鄉捎來的慰問,那些隻字片語即使不具有仍何意義,沒有深厚的人生大道理,甚至是內容庸庸平乏,它們還是具有無可替代的存在價值。就像是從內裡發出的弘鳴,低迴且委婉,幽謐且沉著,親人的叨叨絮絮鎮壓住了他原本紊亂的內心板塊,讓它們稍稍歸位,契合在一起。他感受到了溫度。

結束對話,他眼眶濕濡,不是因為自己的委屈而委屈,也不是因為自己沒被遺忘而欣喜,而是意識到自己身後永遠有一股強大的力量而感激。不管他再怎麼領悟覺悟,看似再怎麼純熟老練,還是有一個地方、有一些值得信賴的對象,是可以讓自己展露弱點,傾吐糾結的情緒絲線,卸下強裝上去的厚重冑甲以及強顏歡笑的面具。他終於明白:願意去坦承自己的弱點,比去強化自己的優點來得更為必要!

因此,並不是只有等到曙光的來臨,才有希望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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